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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斛珠夫人】清海遗录--浮生香 (九)



       大徵帝王更替几十位,这几百年来虽然常有战事,但胜在一直有历代清海公以柏奚之契辅佐,褚家王朝猩猩艾艾地一直走到现在。满城的百姓总会在风雨飘摇中度过一次次危难,山河无恙自然小家兴旺,这也让每个人都在自己淡然或跌宕的岁月里,平添几分自在的底气。

       金城宫内近几年都会在校场举行宴席,本地或外省做出贡献的官员,按级嘉奖有机会携家眷来参加,而周围的皇家园囿里,官家开设的红楼里,也会在适当的时机大赏四方。所以依着皇城向外辐射,各处景观随着慢慢扩建,移栽来的奇花异草也逐渐适应了都中的气候,活的旺盛。

       其中重香园里以两种花最为有名,一春盛珈蓝,三秋谢琼玬,珈蓝伏地而生,与迎春双色满园,幽香盈盈;琼玬树如华盖,花似黄桂,香气更浓。能工巧匠在这些檐牙高挑的殿廊前,在曲径通幽的各异山石间,为王侯将相的偶来兴致,做出一路一景,一季繁色的极具风格的景观,让节日里能进的园子里的客人极为推崇。

       都中几个大园子,从花朝节前日撤了侍卫,来往的车马行人就没有断过。但同一处若多看商贩几眼,又似乎那商贩也在看着对方,花园前热闹的官道上经过的一辆马车车窗一角,露出一双灵动的眼,正观察着这一切。

 

        “娘,都中还是这么热闹呢。娘...有人在看咱们。”一个清脆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,柔荑撩开的车帘被轻轻打了下去。

“哪儿有人认得你?放下帘子,女子要端庄。”车内的美妇收回伸出去手,藏入袖中。

“七七知道了,娘。”七七嘟着嘴,揉了揉如葱玉指,向美妇福了福:“那一会儿我到了赵王府,还能和柳儿姐姐出去看花吗?姐姐信上说咱到的日子,珈蓝也该开了。”

“我要陪护国夫人去进香,你们只要带足了护卫,爱去哪儿去哪儿。说你们两姐妹也怪,虽是不常见,但每次见面都跟胶一样的粘在一起好得不得了,你可记得给柳儿整好礼物别有疏漏,晚饭前回来就是。”训得严厉,但言词满满都是疼爱。

“嗯,我一准儿给您带好吃的回来。”七七雀跃的举起双手,斗篷带着广袖滑下来,露出雪白的玉臂。

“哎呦给我放下来!成何体统!”美妇又一巴掌轻轻呼了过去。

马车吱吱呀呀的向着赵王府而去。

 

       重香园不远就是南城的德运商号,此时院子里站着的几个人也迎进来一辆马车,青花碎步头拼的帘子一掀开,车上下来一个胡服打扮的男子,接他的人站在对面做了一个手势,胡服男子对了另一个手势。

“没想到你能赶回来啊,罗大哥,酒菜咱这就备上!”

“一路太平。”两人一搭肩,细说着走向房间。

商号里的伙计过来起货,入手时差点被箱子的重量晃到胳膊:“什么东西,这么沉?”

“荒货不对板,吃口好饭!”赶车的肥牛一脸横肉,挤得双眼就剩条缝儿,这会咧着嘴说了句黑话,那神情如同夜煞般凶狠,偏偏眼里都是奕奕地铜钱色。这字面意思是说荒野捡的货,实际是说临时碰到不懂行的人随机买来的货,虽然不多见,但是足够卖个好价钱的意思。

“哈哈哈,我说牛哥这把能把娶媳妇钱都赚足了吧。”车上的,又叫来四五个人,几个伙计一件,才把车上几口箱子挪到库房。

“等咱种完粮,我就跟着进山,这次”肥牛低声说,被突然打断。

“阿牛,收着口,都是一眼货,别让虫儿闻了味儿。”刚才要进屋的罗大哥听见肥牛嘀咕,一声喝住他。

“冯点儿,抓紧去临风居订桌席,他们那个双花酿好喝,给罗大哥买两瓶。”陪在罗大哥旁边的人赶紧打个圆场,吩咐身边的副手去定菜。

“好嘞,祝贺咱罗大哥顺利回来,不过您也知道,这临风居的菜有钱就能订,但是这酒可难买啊!听说今天加了几瓶,我这就去碰碰运气!”冯点儿向前伸出手,一脸笑嘻嘻。

“滚!买不到酒别回来!”那人抬手抛出一锭银子,大笑着和罗大哥进了房间。

“瞧好吧您呐!”冯点儿踮脚接过银子,一溜烟出了德运商号直奔临风居。

 

       而此时临风居的两位主子,正在一扇堂里嗑着瓜子看热闹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一扇堂是东向官道上的字画店,据说镇店之宝是当今圣上的墨宝,前年中元节微服私访时落在店里的,后来传开,真假难辨,没想到宫中宣了旨,真的赏了店主。自此,一扇堂里的所有卖品都水涨船高,变得千金难求。这几年也是多了文人墨客流连于此,做个一步登天的梦。

今年堂主干脆开了雅集,里面斗画正酣,冬日春阳顺着窗棂照进来落了几道光垂在地上,光影里除了浮灰浅尘飘动,还有墨香缕缕,桌台上摆了些小吃可以自取,有兴趣的就可以写个帖子放在柜台上,证明来参加了雅集,日后出了好字画展出时,也一样会把当日来过的名帖附上,博个眼熟,沾沾运气。

“咱们大徵朝有各位才子为彰,今日能在本堂亲笔作画,老生真是与荣有焉啊!”人头攒动挤在一处的地方终于散开一点空隙。

为首的一位翩翩公子抱拳行礼道:“堂主莫要折煞小可,抛砖引玉,抛砖引玉而已。敬赪兄的字,才是不可多得啊。”

“是啊,是啊。”周围想起一片附和之声。

“哎,贤弟谬赞。”被称作兄长的也作了个罗圈揖向诸位行礼:“咱们五贤的名声都是各位抬爱,咱们大徵国泰民安,实属万民之福啊。今日花朝,我和贤弟的这两幅字画,就赠予堂主了。”

接着又是各种恭维之声,乐的褚仲旭噗嗤一笑,差点被吸进去的瓜子皮噎着。

“咳咳咳。”褚仲旭眼泪都出来了。

方鉴明一边白眼瞪他,一边替他拍着背叫了伙计过来上茶。

“哎呦您二位大驾!”小伙计看到有人招手,从人堆儿里钻过来才看清半遮面的二位爷,喊了一半被方鉴明抬手止了唱喏,抓过托盘里的茶给褚仲旭灌了两口顺了气。

“旭哥,这有什么好笑的?”

“这五贤我可是今日才见,哪及你万分。”

“别嚼人口舌,人家都是有些真本事的。”

“更别说我了!”

“厚颜无耻。”

......

 

       “二位爷怎么今天来了呀?您看这闹腾的,后院请。”小伙计看着人多,挤在两人旁边防止有人撞过来,尽快送二位往后院去。

“出来逛一会就回了,路过你这儿就过来取扇子,没想到开了雅集,好热闹。”褚仲旭又咳嗽两声清清嗓子,把手里剩下的一小把瓜子倒在托盘上不吃了:“小裴,扇子装好了吗?”

“是是是,堂主亲自裱的,前日便做好了,这不是知道天晟阁今年承办斗香决赛事宜嘛,就没敢给世子爷去添乱。”这小裴一直跟着一扇堂老板已经七八年了,眼力超群,但凡来过这里的贵客都是一眼便能记住,哪怕今日两人遮了面也决计不会认错,他知道两人身份贵重,和老板又是旧交,立马叫人去请老板。

“少拿这种话填塞我,你们这儿玩的热闹,估计早把我的事儿忘了。”

褚仲旭刚说完话,后头就接上茬了:“哎呦您的事儿老朽哪敢忘啊!小裴去取扇子。”

请了褚仲旭上座:“这东西你没抄一份吧?”

坐下首的一扇堂老板诚惶诚恐的站了起来:“老朽有分寸。”

方鉴明站在褚仲旭身后看他满意的点头,憋住了笑。

       一扇堂老板接过送进来的锦盒,双手呈上,褚仲旭拿过来打开,掏出来欣赏。说欣赏也是抬举一扇堂,毕竟用的东西更多是宫里的份例,哪一样不比这些精致,但就是凭着扇骨上裱的那幅画,是褚仲旭磨了皇帝老爹半个月才求到,转送给方鉴明的,那扇面是当代最著名的画师之作,传世极少,少到都得偷偷拿到宫外找相熟的人制作。

       方鉴明也知道就算裱了扇子,也不能拿出来用,这些东西他本不太在意,可看着褚仲旭捧着绢画给他献宝时的样,他又无法拒绝,估计这扇子最终的宿命,也就在他床下的那口小箱子里躺平终了了。

       看着方鉴明躬身谢过,又把扇子装了锦袋,恭敬的系在腰带上,褚仲旭心满意足的一拍桌子:“走,回去吃饭!”

       被老板送出一扇堂,方鉴明整着腰带想起他的豪言壮语,抬头看看他憨笑的脸暗自无语:

“真回去吃饭?你出来一趟,就为了今天拿到这把扇子送我?”

“昂,不然呢。”

“瞧你那出息。走,看花去。”

 

 

       平日研习功课、校场骑射,方鉴明除了要把和皇子们一起学的知识都掌握贯通,还要抽空和褚仲旭将暗卫营的组建修整放在日程里,这对两个思忖不若成人的半大小子而言,是有难度的。但对于宫深如海的内廷而言,这又是势在必行的。当初帝修对褚仲旭的提议没有出声压制,就是默许的考验,这几年两人能将暗卫营管理的有模有样,帝修也是有些惊喜。对褚仲旭和太子间的关系处理,他都看得一清二楚,否则也不会容许太子伯曜身边卧着这样一只猛虎。

       对方鉴明的态度却模糊许多,帝修的柏奚是清海公,而方鉴明就是伯曜的柏奚,流觞方家下一代家主,他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个聪明伶俐的孩子,所以有时二皇子替他求些物件儿,他也就明里暗里的赏了出去。

       但真若论起远近,如此优秀的少年,不过是押在宫中为太子豢养的帝王傀儡。这让他看着一天天长大的方鉴明时,眼神里总透出些虚像。他想自己能万万岁,所以他看到为下一代帝王准备着的柏奚,心里又有一丝不快,就好像看到对方旺盛的生命力,是在消耗自己的能量,终究被取代。

       就如现在帝修站在重香园的望春亭里,看到走进园内的两人,两人在一起的气质动作都太出众,已经引起了周围少女的关注。但就是因为对两人的气质动作太熟悉,即使不是天天都见,但帝修和穆德庆也认出了两人。

“老爷,您看。”穆德庆凑到帝修身后。

“嗯,去临风居吧。”帝修转身迈步。

“是,三楼已经定好了。”穆德庆笑眯眯的说。

 

       迎春与珈蓝都是灌木,在樱树桃李之下,似是陪衬,但珈蓝的香气却为它赢得了盛名,甚至有人用重金购买了珈蓝花制出非常成功的香,在雅集上曾拔得头筹。但是珈蓝是移栽而来的异国花卉,除了重香园里的这一片活了下来,花匠们再无产出。

鞠七七和赵柳儿带着面具蹲在珈蓝花丛旁边窃窃私语。

“我听我娘说,珈蓝香后来被人重金买走,送给宫里的瑶贵人了。”

“都中的女子真可怜,有香反而买不到。”七七掏出身上的香囊放到鼻子下边,此时已近中午,珈蓝的香气越发浓郁,她都闻不到其他味道了。

“柳儿姐姐咱们走吧,这花香太浓了,嫔妃用了不会把皇帝熏晕吗?”她贴在赵柳儿耳朵上悄悄问。

“哎呀你这脑子里都是些什么?”赵柳儿已经到了及笄的年级,乳娘都讲过一些男女之事,这思春年纪,鞠七七没有想太多,她反而想偏了,看着一脸茫然的鞠七七,她羞红了脸。扯起裙子就往外跑,结果七七蹲着的时候,踩了她的裙裾,这一跑便失了重心,狠狠地摔到了地上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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